读书笔记
《诗人十四个》
书名:诗人十四个
作者:*晓丹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版时间:-08
江南大学副教授*晓丹的新作《诗人十四个》,是她课堂录音的整理出版。原本课堂中包含了文学与心理学的双重内容,但在出版时,她将心理学的内容进行缩减,保留了更多的文学部分,并且适当补充了原先没有的历史背景与文献比证部分。
《诗人十四个》,有“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的春游之感,而书中章节名称也恰好有这种愉悦的呼应:
目录
1
春山的追寻:王维与李商隐
2
春云的思念:陶渊明与辛弃疾
3
春兰的孤独:陈子昂与张九龄
4
春夜的情迷:王昌龄与李白
5
春闺的伤逝:朱彝尊与俞樾
6
春江的别离:姜夔与苏轼
7
春去的遗响:周邦彦与晏殊
构成一幅饱满的春之诗意,春之图景。
王维是天才少年,家世清贵,父系是太原王氏,母系为博陵崔氏。他从小被寄予厚望——复兴王氏。王维十五岁便离开家乡,成为长安城里皇亲国戚的座上客。那时候的科举还不封卷,考生的名声也是考察范围之一。王维打扮成了伶人的样子,在玉真公主的府上演奏琵琶,度着新曲,赢得开元十九年状元及第。
维将应举,岐王谓曰:“子诗清越者,可录数篇,琵琶新声,能度一曲,同诣九公主第。”维如其言。是日,诸伶拥维独奏,主问何名,曰:“《郁轮袍》。”因出诗卷。主曰“:皆我习讽,谓是古作,乃子之佳制乎?”延于上座曰:“京兆得此生为解头,荣哉!”力荐之。开元十九年状元及第。
——(元)辛文房《唐才子传校笺》
少年得志的王维多写古体乐府诗,有贵族女子奢华生活的《洛阳女儿行》,有贵族少年仗义疏财的《少年行》,有闺情的《扶南曲歌词》,唐代长安的奢华尽收其中。中年因属下连累贬官,随后隐居辋川,寄情山水。这时候的王维才是我们熟知的王维,《终南别业》《山居秋暝》正是出自此时半官半隐的王维。
《辋川集》只收有王维的五言绝句二十首,总共四百字,却是中国文学史上最澄澈明净又生机盎然的作品。这二十首诗作,分别是二十处地名,组诗犹如一幅山水画,构成了除桃花源以外,中国人心中另一处精神家园。桃花源无人见过,只有那个误入其中的武陵渔人不厌其烦地向人口述。而辋川景色,则有多人见证。在王维的二十首诗作以外,《辋川集》还收有裴迪的二十首和作,王维自己也绘有《辋川图》,且自宋代以后,许多画家都有《辋川图》的摹作和借辋川图之名自我发挥的作品。
《山中与裴秀才迪书》
近腊月下,景气和畅,故山殊可过。足下方温经,猥不敢相烦,辄便独往山中,憩感配寺,与山僧饭讫而去。
比涉玄灞,清月映郭。夜登华子冈,辋水沦涟,与月上下。寒山远火,明灭林外。深巷寒犬,吠声如豹。村墟夜舂,复与疏钟相间。此时独坐,僮仆静默,多思曩昔,携手赋诗,步仄径,临清流也。
当待春中,草木蔓发,春山可望,轻鲦出水,白鸥矫翼,露湿青皋,麦陇朝雊,斯之不远,倘能从我游乎?非子天机清妙者,岂能以此不急之务相邀!然是中有深趣矣,无忽。因驮*檗人往,不一,山中人王维白。
王维没有描摹任何奇山异水,只是在春日之始小心地捕捉到了山头在他心头偷偷萌发的一种亲近的愿望,进而眺望春山,向往着活泼的诗意。
然而安史之乱中,他没能逃出长安,假称病不成,仍被安禄山携至洛阳任伪职。乱定后,王维虽得以免罪,但内心极度痛苦。他晚年的文章中翻来覆去地反省自己为何没有自杀殉国,其自我贬责、自我作践的程度,让人不忍卒读。
当贼逼温洛,兵接河潼,拜臣陕州,催臣上道。驱马才至,长围已合,未暇施力,旋复陷城。戟枝义头,刀环筑口,身关木索,缚就虎狼。臣实惊狂,自恨驽怯,脱身虽则无计,自刃有何不可。而折节凶顽,偷生厕溷。纵齿盘水之剑,未消臣恶;空题墓门之石,岂解臣悲?今于抱衅之中,寄以分忧之重。且天兵讨贼,曾无汗马之劳;天命兴王,得返屠羊之肆。免其衅鼓之戮,仍开祝网之恩。臣纵粉骨糜躯,不报万分之一。况褰帷露冕,是去岁之缧囚;洗垢涤瑕,为圣朝之岳牧。臣欲杀身灭愧,刎首谢恩,生无益于一毛,死何异于腐鼠?
——王维《为薛使君谢婺州刺史表》
王维和李商隐,出生都是天才少年,不过一个的成就,是另一个一生都无法企及的终点。王维离任时是尚书右丞,可李商隐的一生却反复落难于失去贵人,总在追求,总是失落,总在怅惘哀伤之中。有追求,就有落空的可能。应对此事只有两种策略:一是通过觉悟认识到追求的虚幻性,从而放下我执;二是用人格和意志的力量勉力支撑,知道人生尽头。王维选择了前者,李商隐选择了后者。
昨夜
[唐]李商隐
不辞鶗鴂妒年芳,但惜流年暗烛房。
昨夜西池凉露满,桂花吹断月中香。
我们早已说不清昨夜是哪个夜晚了,也说不清这种迷惘的情绪是否就像标题那样仅持续了一个晚上,又或许是,这是一个笼统的总合,是那些所有充满感发、无法忘记的夜晚。春天即将结束时,杜鹃开始啼叫时,我可惜的是我的生命有如蜡烛一般,独自炽热燃烧,但却默默地在烛房中流尽了我的生命。“昨夜西池凉露满”多像“巴山夜雨涨秋池”呢?心中的情绪满到要溢出了,似乎在濒临疯狂的边缘。而这阵疯狂,在下一句中就溢出了——月宫中幽幽的桂花香本是随着微风吹落到人间,但一阵猛烈的狂风袭来,幽香四散。
一切景语皆情语。意象越多,便越能从众多的意象中提炼出共同的特点,特点也就越鲜明,我们便越能体会到作者的情感。李商隐的诗作之所以难以赏析,用典频繁是一方面,但频繁用典可以通过查找资料和进行关联阅读进行弥补。难以解析的根源在于李商隐的诗作中常常并列化用多个典故,而各个典故之间又看似没有关联,或者被李商隐稍加改造,偏离了该典故本身的内涵。我们需要构建起强大的想象力,去猜测各个典故是独立的意涵,还是被改造之后,被赋予了共同的涵义呢?
王维和李商隐是人生中的两个极端——冷与热,理智与情感。王维少年时享受着多少人一生无法企及的终点为自己的起点,理智逃离,隐居辋川;而李商隐出身贫寒,屡屡在遇见伯乐和求而不得之中失落与怅惘。在反复与回旋之中,诗意便从此迸发了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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