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约在冬季
文/悲晟
握别春华秋实,枯萎的荷叶再也不堪蜻蜓卓立,长夜里的虫啾也隐起了行藏,相逢成陌,渐行渐远。春遥隔、夏迁移,秋已逝、冬篁里;更寻觅,似是旧曾相识。
朝阳初运,露珠儿在滚落到叶梢时,终于明白了近在咫尺,望尘莫及的无奈,原来是雾冷霜凝,迟滞了归程。纤柳兀自在风中显摆着婀娜多姿的身材,直摇得落叶满天体露真常。最不堪入目的是喜鹊手艺拙劣的“窝棚”,乱蓬蓬、黑乎乎一团,夹在树丫间分外刺眼,看似摇摇欲坠却又固若金汤。雌雄鹊儿躲在远处的树上,互相啄咬着灰白相间的羽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叽叽喳喳表白:谁家的房子?建得真丑!反正是黑面不惧脸红,能避风雨就行了。
放眼四望,田野不知何时已经更换了衣装,没有了蝉鸣的耻噪,世界仿佛陷入了无边沉寂。当朝阳失去了温存,当凉意惊悚了肌肤,当万物收起了仰望的视角,我明白那个收束身心的时节又要回来啦!
登高耐险路,踏雪耐危桥,一个“耐”字最值得回味。人们总是在迎春、苦夏、盼秋、畏冬中辗转轮回,在自哎自叹中流浪虚生死。而天地有情,坐拥鬼斧神工、神来之笔,于中原大地栽出一条河,改单一为多元,让九曲化为九十九道弯,曲水静流,流出炎黄的源头。再勾画出一抹江水,为大地与苍穹指点出风景迥异的分水驿站。河南、河北;江南、江北便有了不同解读,便有了风光不与四时同的森罗万象。
雨打芭蕉意带寒,偎炉夜话更无言。千丝万缕江河尽,欲道还休浑入眠。如雾沾衣,似线寸断,洗尽铅华却非旧时容颜。江南的雨,总是在乍暖还寒间游弋,让你在朦胧中感悟时过境迁的无常。道是金秋却寂寥,疑是寒冬又着意,于空濛中浸染清凉。
玉门望断鲲鹏渺,天地苍黄寰宇小。玉宇琼楼映新日,银装素裹隔昏晓。风中藏刀,身坚如铁,太多人将冬与“等”混淆了,认为那是一段漫长的埋没。然而,万物孕育过程总是于美好的期望中裹带着苦涩,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而我独爱于苍茫中孑然独行,听脚下咔嚓、咔嚓的脆裂声,是远隔红尘后的回响,更是空灵的延伸。
北国之冬,犹如倔强汉子的本性使然,收放自如,从来不会拖泥带水,如此的爱憎分明,令天地也为之侧目。殊不知在一片萧索背后,却隐藏着汉字惊天地、泣鬼神的无限柔情。待到春暖花开日,万物欣欣酬有情。
冬藏,藏的不止是万物,而是将春夏秋的释放一并包裹,让狂热降温、冷却。狗屎人人嫌脏,避之唯恐不及。当冬天来临时,却可以任意踩踏、踢翻,臭不远扬,秽不粘足。有时候曷止发酵霉变最好的办法,是让它降温冷却,分久必合,衰尽复荣亦是两极分化的妙用。
季节变迁,一如人的生死,是自然更是必然。春有百花秋月有,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总是在想一天到晚,油盐酱醋挂于心头,如何得闲?一夜梨花归无主,色尘双忘共谁语?有情从来悲寂寥,无心节高数青竹。
雪后初霁,棱角尽隐,是无为亦是无畏。红尘过客,于此方能留下一丝履痕,深浅有度,宽窄有序,品味一番超然物外的自度之路。
寒侵骨,风独舞,料峭时节犹有知己不胜寂寞,散幽香指渡。于无垠大地上下求索,不辞山重水复,危岩茅庐旁,寂寞开无数。傲霜有菊,凛寒梅骨,或黄或红,孤枝锦簇。人皆谓红花绿叶配,此君遗世而独立,羽化以臻仙。冰霜之性直夺陶令爱菊,李唐尚牡丹,周公喜莲之好,湛寂圆融,孤芳自赏,超然物外矣!
偎炉夜话,把酒言欢,在俗染俗,本是人之常情。而我独愿邀三五知己,踏雪寻梅,觅一方净土。蓬蒿轻扫,提炉高架,覆雪巧取,席地而坐。燃枯枝朽草,煮一壶清新暖茶。杯中茶雾氤氲,身上凉意透心,枝上暗香幽传,口中清和畅润。这个冬季里便有了春的烂漫,夏的爽朗,秋的丰硕,人生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