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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分朝野读诗微语一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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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分朝野

——读诗微语(一)

文/赖登维

庙堂朝阙之诗,虚情假意,多是颂圣谀辞,不足称道。纵如沈佺期、宋之问、王维、杜甫等名家,亦不能免。且看王维《奉和圣制从蓬莱向兴清阁道中留春雨中春望之作应制》:

渭水自萦秦塞曲,

*山旧绕汉宫斜。

銮舆迥出千门柳,

阁道回看上苑花。

云里帝城双凤阙,

雨中春树万人家。

为乘阳气行时令,

不是宸游玩物华。

首联“渭水”“*山”,写唐宫所在之地。颔联写圣驾出巡,自蓬莱宫向兴庆阁,垂柳夹道,回望上苑,百花弥野。颈联写帝城双阙巍峨,高耸入云,烟树万家皆沾溉春雨,颂扬圣德。分明是穷奢游乐,结尾却不忘为其辩护,说是乘时布*,不为春游。诗虽恢弘庄丽,工稳切题,但格调卑下,令人生厌。

我们当然不能苛求于古人,要古人具有今人的意识。或许,王维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参禅悟理,学庄信道,才是他的真性情。甚至可以说,多数应制都是虚伪的应景之作。苏轼、苏辙兄弟也写过应制诗,如苏轼《上元侍宴》:“淡月疏星绕建章,仙风吹下御炉香。侍臣鹄立通明殿,一朵红云捧玉皇。”虽为歌功颂德之作,终非真实情感。然其真实的内心世界如何?

嘉祐五年二月,苏氏一家搬到京城,兄弟二人为备考而寓居怀远驿,终日相伴读书。偶读韦应物《与元常全真二生》“安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时,深有感慨,遂立下盟约,他日不贪恋高官厚禄,早日引退,共为闲居之乐,“把酒对饮,秉烛夜读”,畅享生活,不负此生。在日后的官宦生涯中,对早年约定,一直念念不忘。如:“雪堂风雨夜,已作对床声”(苏轼《初秋寄子由》)、“对床欲作连夜雨,念汝还须戴星起”(苏轼《将至筠先寄迟适远三犹子》)、“对床定悠悠,夜雨空萧瑟”(苏轼《东府雨中别子由》)、“夜深梦*先飞去,风雨对床闻晓钟”(苏辙《舟次磁湖以风浪留二日不得进子瞻以诗见寄作二篇答之前篇自赋后篇次韵》)、“夜雨从来相对眠,兹行万里隔胡天”(苏辙《神水馆寄子瞻四绝》其二)等。朱弁《曲洧旧闻》卷六记载:“东坡尝与刘贡父言,某与舍弟习制科时,日享三白,食之甚美,不复信世间有八珍也。”“三白”即一撮盐,一碟生萝卜,一盎饭。可知其向往平居生活,家人团聚,兄弟情笃,粗茶淡饭也甘之如饴。

元丰六年(年),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州,已逾三个年头。时子由贬筠州。苏轼想起未入仕之前,与子由寓居怀远驿的约定,无限感慨,便作《初秋寄子由》一诗:

百川日夜逝,物我相随去。

惟有宿昔心,依然守故处。

忆在怀远驿,闭门秋暑中。

藜羹对书史,挥汗与子同。

西风忽凄厉,万叶穿户牖。

子起寻裌衣,感叹执我手。

朱颜不可恃,此语君勿疑。

别离恐不免,功名定难期。

当时已凄断,况此两衰老。

失途既难追,学道恨不早。

买田秋已议,筑室春当成。

雪堂风雨夜,已作对床声。

东坡在同年所作的《感旧诗》中作序云:“少与子由寓居怀远驿,一日秋风起雨作,中夜翛然,始有感慨离合之意。嗣是宦游四方,不相见者十有八九,每秋风起,木落草衰,辄凄然有所感,盖三十年矣。”三十年前就已预料到以后宦游四方难以再见,当时就已凄然断肠,但依旧选择了别离,选择了在宦海沉浮。如今年事已高、身遭贬谪、功名难期,往事触起苏诗人满怀悲慨与凄凉。但“失途”已难追。于是苏轼想买田筑室,以践“雪堂风雨夜,已作对床声”之约。汪薇《诗论》言此诗:“抚今追昔,倍增骨肉之感。白首宦途,阅人虽多,依然海内一子由耳。”苏轼亦曾有诗言:“吾从天下士,莫如与子欢”(《和子由苦寒见寄》)。

苏辙和诗云:

少年耽世味,徘徊不能去。

老来悟前非,尚愧昔游处。

君才最高峙,鹤行鸡群中。

我虽非君对,顾以兄弟同。

结发皆读书,明月入我牖。

纵横万余卷,临纸但挥手。

学成竟无用,掩卷空自疑。

却寻故山友,重赴幽居期。

秋风送余热,冉冉如人老。

衣裘当及时,田庐亦须早。

种竹竹生笋,种稻稻亦成。

浩歌归来曲,曲终有遗声。

第一、二联亦是充满了悔恨,后悔“偶成一朝荣,遂使千里隔”(《辛丑除日寄子瞻》)。想起当初,兄长才华横溢,自己虽不及兄长,但“结发皆读书,明月入我牖。纵横万余卷,临纸但挥手”亦是一番难得岁月,可如今,仕途坎坷至此,所学竟然无用武之地,不禁感慨万端,遂有“学成竟无用,掩卷空自疑”慨叹,时光流逝,岁月荏苒,终不如买田归家,栽竹种稻。二苏所想,极为契合。患难困苦,仕途失利,唯“夜雨对床”,可作心灵休憩之所。

建中靖国元年(),苏轼自海南放回,途中瘴*大作,乘船至润,昏不知人者累日。五月抵达南京,得允许与子由同居诏命,决定在常州定居。六月至常,病甚,乞致仕。最终于七月二十八日病逝于常州。《春渚纪闻》中记载:“先生独卧榻上,徐起谓某曰:‘万里生还,乃以后事相托也。惟吾子由自贬及归,不复一见而诀,此痛难堪。”

苏轼在临终之时仍以未见子由为憾事,不忘当年“夜雨对床”的约定。苏辙在《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铭》中写道:“抚我则兄,诲我则师。皆迁于南,而不同归。天实为之,莫知我哀。”其中悲痛,非常人所能体会。兄弟情笃,至今犹动人心魄。

苏氏兄弟不是仕途不顺,想归隐田园,而是早年约定,终其一生。所以其应制诗,只是例行公事,“工作汇报”而已。

草野逸民诗,包括文士诗、寒士诗、僧人诗、画人诗、工匠诗、商贾诗等,多如恒河沙数,其淹没不传者,不可胜数。如福建莆田奇穷诗人陈昂,据说其有集十六卷,五言诗就达七百多首,今已佚失不存,仅见《明诗纪事》所录七首。且录其中《夜泊》一首,写其家乡莆田遭倭寇之扰,破城后景象:

此地知何处,扁舟系小亭。

孤村低卧水,野屋大于瓶。

却少犁锄乐,尚余锋镝腥。

白头万里客,仰愧老人星。

前半写夜泊所见,村卧于水,屋大如瓶,状沿海水村特有景象,如在目前;后半写倭寇破城,人事萧条,血腥犹在,感慨殊深。马之骏《妙远堂集》谓陈昂系“挫名愤世”之人,其诗孤迥清峭,称其为人。由于生计艰辛,草野好诗,大多自生自灭,难以流传,殊为可惜。而皇帝诗群、缙绅诗群,情形正相反。康熙玄烨存诗一千一百多首,雍正仿康熙帝例,以诗从文,凡诗共十卷。乾隆大帝尤为惊人,有诗四百三十四卷,四万一千八百首。所谓“天聪命笔”,流传下来的无非垃圾。天道无言,人道不公,如是之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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