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朝阳

注册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

颜山孝水花事悟 [复制链接]

1#


  小时候,整个公司大院都是平房。从办公室到各家各户门前都有花。有直接种在地上的,有种在屋檐下或者花盆里的。家乡地处鲁中山区,三面环山,小小的山城无霜期相对较长。从春天开始到冬天的寒冷到来之前,大院的日子里从不缺少花香。


  夏天,月亮升起,大地消散着太阳的暑气,相邻的几家会一同拉一条胶皮管子接在院里的水龙头上浇花。北宿舍区这边,爸爸浇花最仔细,他用手指捏了管子头,让水流变得舒缓和细致,能听见土壤吸收水分时的“兹拉”声,鼻翼里充溢着土香。这是最清爽的时刻,花叶、花朵,甚至院子里的小草都会散发出气息,茸拉一天的叶片喝饱了水挺立起来。母亲常说:“花是一个家的门面,长得好、开得好是有寓意的。”偶尔有邻居吵架,踢翻了板凳、摔了茶杯,也不会去摔人家的花盆。院里的孩子再顽皮也会被大人教育着不许摘花毁叶。


  春节前后,第一盆绽放的迎春花会迎来全院子的赏花人。主人在火炉上煮了滚白水,冲了香茶招待大家坐在花前聊一些祝福的吉利话。从那时起,就觉得迎春花很气派,给它预备的花盆也是家里最体面的。大家好像都愿意争这个头彩,养迎春花极其尽心。记得有一家的伯伯养得最好,天一冷,他就给高大的花株罩上白色透明的塑料布,移到通风朝阳的地方,家里火炉与花的距离也会精心调整。很多年下来,他家的迎春花总是拔头筹。一串串*花贴着花枝,整个枝条都像金子做的。


  天暖了,茉莉花逐渐成为大院的主角。“向月资清润,承风发素凉。”这是6岁那年夏天姐姐教我的一句诗。夏夜的微风里,茉莉花香一直陪着梦。大人们都不舍得在夜里摘下,只允许孩子们摘一两朵放在枕头上。等天亮时,大家才会早起全部摘下来,放进茶叶罐里,再廉价的茶叶都能成为名副其实的茉莉花茶。等月亮刚在红瓦的院墙头上露出脸,又一茬白色小花陆续开放。直到中秋前后,开完最后一朵,家家也就开始剪枝,给花加营养,期盼来年的茂盛。而这份爱花心情,也让我失去了一份童年的友谊。有个叔叔说:茉莉花喜欢喝牛奶。那时牛奶是珍贵的,有乡下的养牛人,早上骑了自行车,吆喝着卖生牛奶。买了,需要自己煮熟。母亲有主意,她每天把洗牛奶锅的水倒进花盆,眼看着茉莉花的叶片逐渐油亮、墨绿起来。一天,在好朋友家里看她母亲养在院子里的花,我便献宝一样跟她说:茉莉花喜欢喝牛奶。她母亲听到了,摔了门帘进屋,把她喊了进去。一会儿她出来说:我妈不希望我跟说谎的同学玩。我还使劲点头附和。她又说:不送你了,快回家写作业吧。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又说不出什么,悻悻地走了。而她再也不做我的好朋友了。


  后来,我家搬到南宿舍区。南屋对面,一排厨房的尽头有一棵臭椿树,一开花,不少邻居晚饭之后就跑到北宿舍区路灯下拉家常。我很奇怪,自己为什么直到现在也独爱这种花香。细究起来,也许是因为8岁的我就是在臭椿树下,偷偷读完了母亲没藏好的《红楼梦》。那时,正是臭椿花开时节,中午午休时间,我搬一高一低两个小凳子端坐树下,一手拿着字典,一手翻着书页。我是不怕被告发的,母亲早班得下午2点半才回家,父亲那时是技术厂长,几乎每天都在分厂的工地上。哥哥、姐姐厌恶花的味道,不会到树下寻我。可以说,是这不讨喜的花香掩护了我,让我囫囵吞枣一般地粗读了第一遍。从此,成了红楼迷。


  许是延续了大院的传承,我是一直爱花的。家里所有能放花的地方都塞的满满的。我独爱的几种花,也都能跟童年的大院联系起来。茉莉花我种有四大盆,其中一棵花龄近30年。蟹爪兰曾是我童年时,家里书桌上唯一的摆设品。大丽花曾是屋檐下的美人。茶花、栀子花前,好像留有哥哥最耐心的模样,迎春花前,好像还有爸爸搬来搬去帮它找温暖的忙碌身影。


  眼前还总浮现母亲拿一把小花剪,端详着花枝,认真修剪的样子。曾记得她跟我说:对蟹爪兰可以“粗暴”一些。花开完后要马上修剪。那时看她剪得那么厉害,心疼的拉住她的手求她多保留几片。母亲总是笑着说:明年想看花,今年就得早下手。果然,明年那花又开得明丽动人了。


  我喜欢拉着先生的手,在夜静时分徘徊在开花的臭椿树下。望着月光下朦胧的树影,脑海中浮现一串串繁体字,那是读过的《红楼梦》版本留给我的印记,依托气味帮我呈现出8岁那年的许多场景。这是我不舍的一段记忆。


  大院随着时光湮灭,很多人也离去了。我愿意剥离现实,相信一切是住到了花里。久远的花香永远在头顶上氤氲,像是一盏盏渔火,隔着时光的河水,摇曳着日子和对日子的逐层体悟!

分享 转发
TOP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