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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艳玲生命里的格桑花散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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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扫帚梅,可我不知道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格桑花。

内蒙的春天,来得总比其他地方晚些。因为天气寒冷,冰冻的土层到了四月都不会完全解冻。五月,当江南的柳树早已把嫩绿的柳条伸向碧绿的湖面,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摇摆着身姿的时候,扫帚梅才像小草一样悄无声息地慢慢发出小小的绿芽。

听母亲讲,父亲和母亲刚到内蒙的时候,这里才刚刚开发起来,刚刚成立了林场。父亲是来这里的第一代伐木工人。

父亲的祖籍在辽宁省开原县,距离这里一千多公里。那时父亲和母亲正值青春年华,在那个年代,家里的生活是非常艰难的。当时*府号召人们去开发北方大兴安岭的原始森林。“树挪死,人挪活”。我的父母带着对幸福生活的向往,毅然决然地走出千里之外,来到了内蒙古大兴安岭,在这里安了家。

那时的内蒙古大兴安岭一片荒凉,人烟稀少,只有成片的原始森林在这里繁茂的生长着,据说有亿万年了。还有随处可见的扫帚梅,给荒凉的这片土地带来了生机,点缀了这里的山川和大地!

母亲说,不知风从哪里刮来的扫帚梅种子落在自家的院子里,在这里生根发芽,开出花朵。最开始母亲还以为是草,差点给拔掉。到了秋天母亲便把种子收集起来,第二年再种到土里,就长出更多的扫帚梅来。后来母亲发现掉到地上的种子第二年也会发芽开花,就不再去收集种子了,任它们自然生长。年复一年,扫帚梅就越来越多,长满了自家院子的过道两旁。

其实扫帚梅的生命力特别顽强,不像其他花那样娇贵。平日里根本不用去打理,什么浇水施肥从未有过。而且它的花期很长,从晚春开花一直到深秋,散发着如梅淡雅的芳香!霜降后花瓣才慢慢落下。它的种子形状就像缩小版的小月牙,呈黑灰色,外面包着硬角质,有自播能力。而且它的种子可以埋在土里四五年还能发芽!偶尔在石头的缝隙处也能看到它的身影。无论风吹日晒,大雨滂沱,顺从大自然的安排。所以一旦有一朵扫帚梅开花,经历几个夏秋之后,这朵花开的地方就会越来越茂密,成为扫帚梅的花海!无论土地丰腴,还是贫瘠,一旦它的种子在那里扎根,就毫不吝啬的绽放,白、粉或紫的花朵儿长在柔弱纤细的腰身上,随风摆动,装扮了内蒙古大兴安岭的夏和秋,给我们的家园增添了色彩!

在那个艰难的岁月里,父亲和母亲来到偏僻寒冷的内蒙古,在这里安家。母亲没有怨言,为了孩子们操持着家务。为了六口人能在荒凉的林区生存下去,父亲更是扛起了一家的重担,默默地工作着。

因为是林区,父亲被安排在贮木场上班,一年四季,不是上山采伐,下山装车;就是植树造林,护林防火。

由于林区夏秋季湿地遍野,蚊虫奇多,更可怕的是有*的草爬子(吸血蜱虫),如果一不小心,草爬子钻进身体里,就会有生命危险,所以采伐作业只能在寒冷的冬季进行。

每天早上星辰未落,父亲就和林业局的采伐工人一道上山,深入密林深处砍伐。大兴安岭的冬季白昼很短,工人们早上要冒着零下三四十度的气温摸黑上山。山上多是一米深的积雪,坑洼难辨,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的,既费体力又易受伤。那时电锯很少,伐树只能用普通的铁锯,细点的树一个人用弯把锯就锯下了,粗的树两个人用大肚子锯,锯上一天都放不倒一棵,效率极低。常常在雪窝子里一干就是一天。有时上锯口和下锯口对不上,树常常站立不倒,没有办法只有抡起五六斤重的大板斧硬砍。直到砍折为止。往往树放倒了,人也累倒了!

而采伐作业时时伴随着危险,原始森林里的树木非常茂密,如果不能准确判断树的倒向,稍有偏差,就可能出现危险。有时伐倒的树,被别的树架住了,悬挂在半空中,处理不当时会出现重大事故,所以父亲他们整天都在辛苦和危险中作业。用老一辈儿的话讲,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

而大兴安岭有好多东西都在考验着人的忍耐力!

最考验人的,还是大兴安岭的严寒!西北风夹着冒烟雪,整个树林都被冻得咔咔响。棉靰鞡套着毡袜,棉帽子、棉手套、棉大衣都显得单薄许多。在齐腰的雪窝子里干上一天,冰雪的寒冷,往往会把身体的各个部位给冻僵了。更有甚者,当感觉耳朵像针扎一样时,一拔了,冻僵的耳朵就会齐根掉下来。

有经验的采伐工人,遇到这种情况,会在耳朵发痒的第一时间,用积雪戳耳朵,耳朵是会保住的。而踩在雪窝子里的双脚,即使穿着棉靰鞡,里面还套着厚毡袜,都不觉得暖和。踩在雪上一会儿,就会灌满冰冷的积雪。刚开始,脚的温度会把雪捂化,可时间久了,鞋里的温度下来了,雪水把脚包住冻成雪坨,又凉又沉,抬脚都费劲,经常冻得没了知觉。等回到帐篷里,在炉火旁烤化了才能脱下来。缓过来的脚又麻又痒,形成冻疮。采伐工人的手、脚、耳朵还有脸落下这个病根后,每年都会犯,犯时像猫挠一般又痛又痒,有说不出来的滋味!要想不被冻死,就只能拼命拉锯,拼命抡大斧子。只有充分的把身体活动开,让身体产生足够的热量才能抵御严寒。而伐木不止在一个地方,一个冬天要转场好几次,有时一个月都不能回家。因此,只能在搭建的临时性的帐篷里休息过夜。在数九寒天的夜晚,陪伴伐木工人的除了呼啸的北风,还有出没的猛兽,以及冰雪中枯萎的扫帚梅的茎。面对这些困难,父亲都默默地忍耐着,为了不让我们担心,下山后从不跟我们讲这些,像扫帚一样,默默地适应着这里的一切,顽强地生长着。在那个战天斗地的年代里,我们一家人啃着大饼子,喝着冻大头菜汤、土豆丝汤。一家老小在一起,却也其乐融融!而朴实的扫帚梅种子在经历了内蒙古大兴安岭严冬的洗礼之后,仍然会在春天广袤荒凉的这片土地上发芽开花,生生不息!这就是他顽强的生命力的所在!

冬日里,大兴安岭家家户户的炉子里烧的是树枝,屋里有火炕和火墙,散发着比暖气还高的热量。外面冰天雪地,屋里却温暖如春,母亲把土豆削了皮,切成薄片,放到炉盖上,不一会儿,就烤得两面金*,香喷喷的土豆片成了我们童年唯一的绿色的小食品,至今回味无穷!

不采伐时,父亲就会和其他伐木工人一起下山装车。那时没有吊车,四个人一组,齐刷的喊着口号,走在一尺宽的跳板上,把木材一根根地装上黑皮火车。一天下来,父亲的肩膀总是又红又肿。看着满车的木材,被轰隆隆的火车运往全国各地,去支援国家建设,父亲沉默的脸上总会有一丝自豪与满足。

日复一日繁重的体力活,使得父亲每天回来都疲惫不堪。但从未听父亲说过累或感觉乏味!回到家后,又会和母亲侍弄自己开垦的菜园,或去喂为了填补家用而养的小猪崽儿,从不多说一句话。

说起内蒙古大兴安岭,那里的原始森林有着非常深厚的底蕴,父亲和其他伐木工人有着极其强大的修复能力。一棵树被伐下,千百棵小树就会站起来!每年五月,当山上的冻层完全解冻后,父亲他们就会上山植树造林。一米远的距离,挖一个一米见方的坑。然后把一颗颗小树苗种进去。为了树苗的成活率,父亲他们会去山下的小河里一担担地挑水,浇灌这些小树苗。看着一颗颗小树苗贪婪的吮吸着生命的乳汁,父亲他们就像看到了一片片繁茂的森林一样,干劲十足!他们住的仍然是帐篷,常常十天半月下不了山。这时扫帚梅也发芽了。用不了多久,这里的山岭沟壑,甚至连光秃秃的岩壁上,都会铺满绿色。那是茁壮成长起来的小树苗,还有充满生机的扫帚梅!

这里是林区,所以护林防火是重中之重。无论春夏秋冬,父亲他们时时守护森林,日日宣传防火。遇到火情还得去扑救,在一次次的山火中,在成片的树木被烧毁的地方,令人惊奇的是,扫帚梅仍然在这里发芽、生长、开花!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至此,大兴安岭原始森林的高岗与山洼,到处都有父亲他们伐木工人走过的足迹。这些足迹记下了沧桑的岁月,铭刻了辛勤的汗水。就像扫帚梅一样,只要哪里有他们的足迹,哪里就有生机,只要哪里有他们的身影,哪里就有希望!

而扫帚梅不仅生命力顽强,颜色也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而改变,到了深秋它会变成深粉和紫色。它喜爱这里的阳光,也耐得住蒙古高原的风寒,美而不娇,柔弱但不失挺拔,微风吹过,修颀的身姿轻轻摇曳于碧空之下,纤柔温婉。我们小孩子经常采来一束束的扫帚梅玩耍,有时则在扫帚梅花海里躲猫猫,窜来窜去。扫帚梅经常被我们绊倒一片。可是第二天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扫帚又会挺直腰板,迎着朝阳,沾满露水的绽放。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可风愈狂,它身愈挺;雨愈打,它叶愈翠;太阳愈曝晒,它开得愈灿烂。严寒冻不死它,烈日晒不坏它,风沙刮不倒它,它一直默默地在大兴安岭这片荒凉的土地上顽强地生长着!正是这份顽强,撑起它不朽的生命,洋溢着不同寻常的风姿,荡漾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直到退休,父亲在内蒙工作了三十多年。后来,为了儿女们的发展,又随儿女们来到了辽宁抚顺。在这里一住,就又是三十多年。

如今父亲已九十一岁高龄,虽然多年繁重的林区工作,使得父亲的背有些驼,但却挺直了儿女们的脊梁!

父亲为了让他的儿女们能够吃上绿色的蔬菜,至今仍旧在自己买的菜园中忙碌着。种一些应季蔬菜,不知什么时候起在栅栏边又种上了扫帚梅。为了父亲的身体健康,也为了在母亲走后父亲打磨时光,我们也未去阻拦,闲暇时会同父亲一起侍弄。因为父亲乐于做这些事事。他一生忙碌,为了家庭,为了儿女们一直在适应着各种环境,习惯着各种生活!就像扫帚梅一样,随风飘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绽放花蕾!

我知道,父亲就是这广袤原野中扫帚梅花海中的一棵。夕阳下,我看到菜园里父亲忙碌的身影和扫帚梅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是父亲的还是扫帚梅的!

如今,无论平时还是节假日,我们都会经常和父亲团聚在一起。因为团聚是现如今送给父亲最好的礼物。而父亲的幸福康健是儿女们最大的心愿!

从父亲额头一道道宛如古树年轮的皱纹里,我仿佛看到了他曾经工作过的那片原始森林和树下盛开的扫帚梅,它们重重叠叠的律动着,演绎着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旋律!

扫帚梅——格桑花,我生命里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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