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治疗白癜风那家医院看的好 https://wapjbk.39.net/yiyuanzaixian/bjzkbdfyy/nxbdf/虽说“古来圣贤皆寂寞”,但没有哪一位贤者如你,在名声如日中天的时候,闭门谢客,安心做“读书的种子”,你把镁光灯下的时光都换成了书房的静寂。你远离尘世的喧嚣,守一份文人的宁静。世人只知你的文人身份,难懂你的诗人身份、学者身份;大家只知晓你的《围城》,不懂你的《谈艺录》《中国诗和中国画》《宋诗选注》,更不懂你的《管锥篇》。
中国是个不乏大师的国度,但我心中的真正的大师很寥寥。叹“人间孤愤最难平,哪闻几回潮落又潮生”的王国维当之无愧,甘愿守寂寞空庭的先生你,也实至名归。
我想懂你,更想走近你,感受你的风华绝代的大师风范和卓尔不群的学者情怀。
那年在无锡,偶尔在乘车浏览窗外风景时,看到“钱钟书故居”的指示牌,心中猛地一动。三国城、水浒城我可以不去,太湖风光我可以省略,鼋头渚的绝美风景我可以不看,但你的故居我是肯定会去走一走的。
于是,在一个朝阳初升的清晨,我走过长长的健康路,在曲曲折折的小巷里穿行打问,终于在新街巷止住了脚步。新街巷30号,这就是伴你小学和中学时光的家了。很小的一座明清式旧宅,黛瓦沧桑,白墙斑驳,雕花的门上油漆剥落,一块门匾悬挂其上,“钱钟书故居”五个蓝色的大字衬了暗红的匾,沉淀着岁月的味道。门两侧由雕花的青砖砌就,一副对联嵌在其上:“文采传希白,雄风劲射潮”(后来查询方知,希白是北宋文学家钱易的字,“射潮”二字,典出于苏东坡的《八月十五日看潮》中的“安得夫差水犀手,三千强弩射潮低”之句。)据说是你的父亲钱基博所撰。未进门,一股书香之气便充盈心间。
走进大门,没有小园香径、不见花影扶疏,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寥寥的游客更衬故居的幽静。此刻,我却没有对你的居所冷落的怅然,反而觉得这种幽静是最适合你的。你生前是那么喜欢静。即使在功成名就之后,你依然把那些慕名而来的记者关在门外,你的这句名言被许多人转述:假如你吃了一个鸡蛋觉得不错,又何必要认识那只下蛋的母鸡呢?生性淡泊,不求名利。这八个字在你这里得到了最大的彰显。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全国近20家省级电视台录制《中国当代文化名人录》,且不说那些丰厚的报酬,单单是曝光率就让许多人坐不住,可是你却淡淡一笑,婉拒了这名利双收的事。
我站在青砖铺就的地上,挪不动自己的脚步,你的文章中的人物笑貌宛然于眼前,你的睿智的语言在耳边句句回响,你的戴了眼镜,穿了长长的风衣,脖颈间搭一条格子围巾的肖像定格在我的脑海里。先生,儒雅如你,风雅如你,能有几人?
再抬眼,你的半身塑像落入眼底,青铜质地,沉稳内敛,一如你的人品。旁书一幅对联“枯槐聚蚁无多地,秋水鸣蛙自一天”。这幅出自元好问《眼中》一诗的对联,(“眼中时事亦纷然,拥被寒窗夜不眠。骨肉他乡各异县,衣冠今日是何年?枯槐聚蚁无多地,秋水鸣蛙自一天。何处青山隔尘土,一庵吾欲送华颠”。)是先生你至爱的一首诗,你的名号“槐聚”,就出自此。
其实元好问流传最广的一句诗却是:“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句话放在你跟夫人杨绛的身上,也是最恰当不过。
先生,你19岁以英文满分的成绩考入清华大学外文系。在这里,你结识了陪伴你一生的杨绛女士。大学毕业后,你又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取英国公费留学生,杨绛义无反顾地陪你赴英。年之后,你转到法国巴黎学习进修,身边依然有杨绛陪伴你的身影。在这里,你们有了唯一的女儿,钱瑗。自年回国后,清华大学宿舍楼上,最后熄灭的是你的窗口的灯光,节假日的灯下,依稀可见你们伏案相伴的身影。“文革”期间,在金钟沉埋、瓦釜雷鸣的萧瑟里,你们以“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精神追寻着知识的曙光。先生,曾记得在无数个风匿声销的暗夜里,我翻阅你的篇篇华章,一次次感受你的寂寞里的伟大。那一个个的夜晚,也因了你的文章,而流光溢彩。
年先生你去世后,杨绛女士以孤寂之身写就回忆家庭几十年风雨坎坷的《我们仨》。这本书也是我案头的珍藏,在很多个夜晚,那些如水洗过的干净的句子,一直铺到我的梦里。“人间不会有单纯的快乐。快乐总夹带着烦恼和忧虑。人间也没有永远。我们一生坎坷,暮年才有了一个可以安顿的居处。但老病相催,我们在人生道路上已走到尽头了。一九九七年,阿瑗去世。一九九八年岁末,锺书去世。我三人就此失散了。就这么轻易失散了。‘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当今只剩下了我一人。我清醒地看到以前当作‘我们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栈而已。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注:钱瑗,年因病去世。年,钱钟书去世。)
这份情,这份用六十余年的时光凝就的情,又哪里是文字可以承载得起?
在回想里,我忍不住泪水盈盈。在游客诧异的注视中,我收回自己的思绪,徐徐前行,穿过大厅,到了大堂。厅堂挂一匾额“绳武堂”,堂后有平房一间,一处独立的小院,院内植一株梅花。这个季节没有花香,只有虬劲的枝干盘曲着。小院有一个雅致的名字“梅花书屋”。“西溪梅骨古劲,滇茶数茎,妩媚其旁。”张岱《梅花书屋》的文字骤然涌至嘴边。只是不知道先生你的这处院落可是取自张岱的文章?只是此刻我的脚下没有深三尺的翠草,也不见疏疏杂入的秋海棠。但我能想象到,当年即使是高流佳客,也被先生你拒之门外。
沉浸在对你的回忆里,慢慢走过那陈列着木床、书桌、茶几的房屋,走过那些名家的一幅幅评论,走过那些青砖的地面,感受最多的是旧宅里弥漫的书香气息。这里陈列最多的是砖雕和石刻,对联触目皆是。内容古朴典雅,书卷气息浓浓,大多出自《四书》。比如:辄有当世意,试究古人篇。比如:古堡不可存,长空有所思。站在这里我只感到自己的贫乏,感到自身的苍白。钱家那些诗书传家之风,深深感染着我。先生,你的人品就如这淡淡的秋阳,不热烈却温暖。
我久久站在天井里,看那些粉墙漆柱,看那些残缺的青砖,看那些满目皆是的对联,书香阵阵袭人。真的,有香气弥漫而来,抬眼看,是两株相对的树,一株是桂花,花开满树,暗香幽幽,偶有细碎的金黄的花瓣坠落。一株是玉兰,已过了花开的季节,我能想到,在春日里,绝对是一树的洁白如玉。
梅花、桂花、玉兰,这些花都不以花色引人,它们让你驻足的原因或是叹她“留得清气满乾坤”的孤高,或是赞她“芳意托幽深”的低调,或是爱她“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的内秀。
风过,一地的桂花如碎金闪烁。“可怜桂树枝,怀芳君不知”,先生,你不是担忧人不知,是担忧人太知。你深居简出,留给自己大把的时间来读书。当年你初入清华,就立下誓言:“横扫清华图书馆。”你真的做到了,你读过多少书,没有人统计过,但我们知道用“浩如烟海”形容也不为过。记得有一次著名画家黄永玉要一个关于“凤凰涅槃”的文字依据,查遍了《词源》《辞海》《佛学大辞典》,都不得出处。一个电话打给先生你,你淡淡一句话:去翻翻中文版的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第三本里可以找到。结果真如先生你所言。
太阳已近正午,一个上午就这么飞逝过去了。我却依旧舍不得离开这里,总觉得这里有你踏过的足迹,我想再走一走;这里有你读书的声音,我想再听一听;这里有你嗅过的风香花香,有书香门第的墨香,我想再染一染。
自然,我更留恋的是宅院里留下的安然自守的静谧氛围,还有腊梅盛开,暖日映床时你苦读的身影宛然。
我剪今日一段寂寞的时光伴你,你还我一本厚厚的人生之书。我知道,这本书我得修今生的一份寂寞来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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