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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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创诵读人间百味风吹稻花香作者肖双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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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字中相遇

在声音中相知

敬请收听读创/深圳商报“读创诵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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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诵:赵玉(读创/深圳商报《文化广场》编辑)

▲点击小三角收听

《风吹稻花香》

作者:肖双红

寂寥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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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秋冬之交,连绵数日的阴雨,在某一个晚上突然停了。从窗口朝外望去,整个农场的大街小巷都吸够了雨水,吸得整个地面都松松软软的,满是泥泞。朝阳把刚刚开始发亮的天空变成了不可思议的颜色,蓝白色交织,阴凉,明亮。而天空反射回来的光线又把房间染成完全不同的各种色调。

父亲外面套一件军绿色的雨衣,走出家门。泥泞的道路上到处都是静止的水洼,黄黑色的光斑无限伸展开去。通往场部的道路上弥漫着一股雨后的充满腥味的潮气。雨暂时停了,但是,从大别山上奔腾而泄的洪水却来势凶猛。

举水河河堤已经脆弱不堪。河堤两岸一排排的防护林,湿淋淋的。微风一吹,细小的水珠从绿叶尖齐齐落下来,哗啦啦响声一片,变成橙黄色的雨水涌进了举水河,顺着举水河的河床向长江奔流而去。

父亲出门之前告诉我,全农场的人都要上举水河修堤,母亲和哥哥姐姐已经上河堤了。天没亮时,他们就已经到达了集结地点。父亲征求我的意见,是跟他一起上河堤还是一个人锁在家里?我答应说想留在家里。父亲说,我会锁上家门的,你能够一个人家里呆上一整天吗?

我硬着头皮说,我能行。

我很听话,是一个乖孩子,是一个善良却无头脑,快乐、自大的孩子。这的确让父母省心,又容易被父母亲忽略。父亲和母亲共同决定将我一个人锁在家里,这是他们对我安全上的考虑,担心我一个人外出会遭遇不测。但是,当父亲真的把我锁在家里去了修堤工地的时候,我就彻底后悔了。

那年我七岁,一个人被锁在密闭的家里,突然间失去了行动的自由,失去了依靠。那种感觉,我只能称之为恐惧,不能称之为寂寞。按照那个年龄段我的心智,我当然不懂得什么是孤独和寂寞,更加不懂得什么是向内求索。父亲刚刚离开没有多久,我就开始沉浸在焦躁不安之中,一分一秒地熬着时间。

早晨倏忽过去,满含湿气的朝阳压向四周。接着是中午,窗外的太阳隐没进了云层,湿气转眼间又变成了雾气。肚子饿了,我把臂肘探出我家的窗口,看看有无路过的人,寻求一点帮助。

那天也是奇了,沿街无人。家里唯一通向外面的通道是鸡笼朝外开的一个细小的口子,方便家养的鸡进出。奇妙的事情出现了,我居然在鸡笼里找到了一个刚刚生下的鸡蛋。我拿了一只白瓷碗,将鸡蛋打在碗里,一口吞下。但是,吃了生鸡蛋以后,肚子反而更感到饥饿。我爬在家里的窗口,继续漫无目的地张望。

我望眼欲穿,希望父母或者哥哥姐姐早点回家。我朝外不停打望的时候,看见白雾沿着河堤的脚底向西飘移。河堤上是一片的人海,他们都在鼓足干劲劳作。一切都显得黑乎乎的。并且蠢蠢欲动。

我在家中不足二十平方的地方,不知往返走了多少次,而且总是望着同一窗户街区的亮光。有时候,我开始有了种种幻觉:清香的蒸熟的米饭的气息缓缓飘过我的鼻端,消失远去。肚子里有了更加深沉的饥饿感。但是,我只能孤苦伶仃地看着窗外。

那个时候,我不懂得的是有多种多样的憧憬、有多种多样的愁苦、有多种多样的誓言,而最终我的幻觉烟消云散。回头观察土砖结构的我居住的家,土砖墙还是兀立在地面上,就在我的对面。我爬在家里的窗口,盼望父母或者哥哥姐姐早点回家。到了夜晚,水利工地上的人们还在挑灯夜战。我看见了温馨的黄颜色的亮光,从河堤上倾泻而出,我肚子里的饥饿感更加强烈。

看看自己家里的时钟,7时20分了。平日里,我们家正是吃罢晚饭溶入温煦的时分。肚子里,只是吃了一个生鸡蛋,饥饿感显然已经使我麻木。我双手抱在脑后,闭上眼睛,竭力不去想恐惧的事情。就这样地苦熬着。此时此刻,我的家却像座孤岛,四周寂寥无声。

我精疲力竭,偶尔在长凳上、在土墙边或门旁屋角休息。我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激烈地跳动。我将额上的汗擦去,感受着内心充满着死亡的恐惧,又再一次怀着求生的热望继续等待。我双手抱在脑后,闭上眼睛,竭力不去想恐惧的事情。我怀抱着一颗温暖的心走进那个黑暗的夜晚,在光明消逝的刹那,寂静降临了,曾经有一个悲凉而又凄惨的故事永远埋藏在了我心中的九州大地之上。想着想着,我就这样睡着了。

家人大约是晚上九点以后才回家的。母亲将我叫醒,父母不胜怜惜地看着我。一家人,每人一碗热汤面。我将汤面狼吞虎咽,一扫而光。

暗藏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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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兴修了水利,春末夏初滔天的洪水得到了有效的遏止。到了来年秋天,一连两季,田野上就一直荡漾着稻花的香味。秋风一吹,稻浪翻滚,水田里的动物和植物一起歌唱,如同音乐中金黄色的海洋。

农场的上空出现了袅袅烟雾,二季稻的秧苗都长高了,超过了腿肚子。杨柳也长高了,田野里一片忙碌。农场的工人都在打秧草、施肥、编织草绳,为头季稻的收割做准备。偌大的农场场部这会儿不见一个人影,只隐约传来零星的老人和儿童们的哭闹声。

已是夏末,头季水稻的稻花早就开了的,刚刚冒出白色的细碎的花瓣,晚开的几朵花,都把自己打开了,懒洋洋地露出青色的嫩芽晒着太阳。那场面我想像得出来:墨水一般黛蓝色的举水河,金光闪闪的骄阳,当然那一带可能有芦苇棚,有垂钓的人,随风起伏的芦苇。

整个田野似乎都刚从极度的亢奋中躺下来,很累了,想要睡了。

我嗅到了一阵阵来自田野的暗香,就像一个姑娘在熟睡中从身体发出来的体香。星罗棋布的水渠,把水灌溉到每一块稻田,这就是冬天兴修水利所获得的回报。

我站在这广袤的田野里,朝前走,一望无际稻田,瞬间会感到自己已置身于世界之外。我看见一条伸向某种深度的小径,呈现出几何形状伸向我不知道的远方,它包涵着深深的诡秘。我慢慢地朝前走着,就像极其深邃的一次旅行。

太阳快要落进田野的西边了,阳光涌进了整条人工河渠。落日并不是慢慢沉入平原的。太阳落入远处隐隐约约的山丘是刹那间的燃烧。我的目光朝远山移动,看见那几条沟渠又回流过来,从关山重重中流来的这样的几条沟渠是极其不可思议的。我知道它的上游有一座深埋在峡谷中的小型水库,流到我们这里却制造了大片大片的稻田,而沟渠却逐渐地变得越来越窄小了,眼前满是涌动的金色的稻田,微风一吹,波浪翻滚,使我伫立的这片田野充满了动感。脚下的一切都涨了起来,轻得一点分量也没有了,如同踏入了一个虚空的世界。这让我感到忐忑不安,不踏实。我看着那虚空,愣愣的满心的迷茫。天地间真的有这样的一片田野吗?我突然感到自己的生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缥缈过。但往稻田里一走,一切又变得真实了。

没有这些小型的水利工程,有了天灾,河水泛滥,被河流带走的东西很多,当然这是指有形的物质财产和命运不济的生命。也有些东西是不会随滔滔不绝的河水一同流逝的,比如说那些与河流有关的文化性格,它会永远留驻在当地人的生命里,孕育了河床上男人那种强悍又血气方刚的气质和女人柔弱的天性。河床上有很多这样的男人和女人。我突然明白我的父亲母亲和姐姐为什么要在一个冬天里去上水利工程?为什么把我独自留在家里?

我看见了,那个性情倔强的父亲,他在晚霞密布的天空下扬起一只手臂,他的手陡然颤了一下。他看见这片田野。他和他的同事们在河床两岸堆满了泥土,约束住了狂野的河水。

庸俗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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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曾经生活过的故乡,有一个备受年轻人爱恨交加的形象。年轻人渴望融入大都市的生活,大踏步地走向崭新的世界,全盘接受了现代生活价值观的野蛮切入,却又不得不接受来自家乡土地的细如密网的束缚。他们并非真的怨恨家乡怨恨土地,其怨恨之中包含着爱的基因,而是因为理想中关于土地的温馨形象已遭受到涂改而诞生出某种需要宣泄的情绪。其实,爱的基因成为土地的一种变体。

对于那些以打工维持生计的方式来到城市的人们而言,对土地的眷恋则在另一种意义上成为遗忘的记忆。打工者为了生计而不得不离开乡村土地,成为回不去故乡的永久的漂移者。因此,这一个群体对于土地的向往其实包含着一种对于家的呼唤。

我们那一代人的对于土地的情感在社会的飘移中发生了变革。这一切不一定是被物质生活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所异化和吞噬,而是对于当代的我们这样的一些人来说,谈到真情实感是否是过于奢侈的一件事情。它原本在艰难曲折的人生中也不过是一个组成部分,虽然不可或缺,但绝对不是全部,更因为生活环境的重压而将我们生存的空间压缩到了最小。

改革开放以后,农场的土地被分配到了各家各户,农场的人一夜之间全变成了自耕农。田野里依旧是一片金黄。那是农人们春天在田野播散的有机肥料经过夏天的阳光照射,粪便的味道加温并冒出了热气,在空中飘散。

虽然我远在深圳,依然可以想象出农人们的兴奋和激动。尽管有些人的劳动并不出色,而且收获也不一定很好,我想他们是乐极生悲了。曾经担任过仓库管理员的罗老头到处向人灌输他的真理。他说:“工厂再好迟早也要倒闭,种田的永远不会倒闭。”

然而,多年以后我回到了家乡,在城里的一条胡同口遇见曾经十分熟悉的罗老头时,这个穿着又破又脏棉衣的老头得意洋洋地告诉我,当年兴修的水利现在派上了用场,连续数年没有出现洪涝灾害。

由罗老头的话,我似乎看见时间在流动,是灰色的,没有任何道德意义地流逝。

在那个激变的秋天里,与罗老头的相遇对于我来说是一首悠长的朦胧诗,虚幻,缓慢,飘渺,无知,一切都熟透了,似乎有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期盼和期盼之后的应验,之后的任何一个秋天都无法与那个秋天相比。

活着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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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那个秋天,我站在田野里,任微风抚弄着我的头发。我沉浸于对梦幻般的田野的渴望之中,我用迷惑的手将新绿初绽的稻谷半开的嫩芽摘下,将它举到眼前,嗅闻着它,闻到这种稻谷香,从前的一切是那么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接着,我含住这个小嫩芽仔细地玩味着,咀嚼起来,至今,我还从未用双唇亲吻过半熟的稻谷呢。尝到这种又酸又苦的味道,我突然确切地知悉了此时自己的处境,我的关于童年的所有的一切都回来了。

也正是那个时候,我仿佛看秋天镜面般的水面,即将成熟的稻谷穗子上的大大小小水珠折射着阳光在与世界对话。当谷物被随心所欲地去表达的时候,我依然看到了活着的生命。田野里每一个生命都是活着的,毫无掩饰的纯洁显得特别高尚,特别的有生命力。它与野草共同沐浴阳光,歌唱朝露,膜拜阳光,赞美晚霞,共同守望。

可能是因为童年熟悉这种生活的缘故,我也是习惯透过池塘边闲散着的野草,观察稻穗与茎叶的和合之道,在体会那些自然而然的揖让和邂逅的心灵。

那一切如同充满了阳光的语言,温暖了我的记忆。关于过往的一切显得那么美好。使我知道了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回忆过去,这是一个美妙的旅程,以光的速度体现了我过去的存在。

过去了的那段光景在现在看来已经很稀罕,同时,对我来说,又莫名其妙地让人刻骨的怀念,想起这些,我就会感到心安理得。曾经的有机肥弥漫的味道在空中飘拂,我在一开始也没有觉得恶臭难闻,现在依然如故。因为在如今已变成大型大棚蔬菜基地的田地里,孩提时代的我,的确曾经闻到过这种气味。我不知道我对于现代化强加给人类的矛盾了解多少;我更加不知道土地之于人,是一种多么沉重的字眼。我当然也没有因为眼前的光景而沉浸在乡愁中显得傲慢而且自大,那么,我们应该以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和胸襟去看待这一切呢?

这是我现在的情绪,焦急不安,恐惧不安,睡着了就永远也醒不过来。记忆把我拉回到往昔的秋风里,眼里是一片金黄色。

在幻觉中,我前往的地方是一个想象中的世外桃园,我看到是孩提时代的我在秋风中奔跑的身影。我总是忧伤地怀念那种过去的生活,不由得心痛过去的那些人和事。

这个时候,微风吹来,空气中有了淡淡的稻花的香味。

年3月8日

于深圳龙岗

A、反正有年轻人打工挣钱,也不愁吃穿。

种庄稼的方式也全然不一样,过去都是犁地、锄草,如今全靠除草剂和农药,多年以后,土地板结,甚至土壤中毒,庄稼减产甚至发生病害,望土地而兴叹。老人哀叹而力不从心,年轻人无心于此。村庄的衰落,将是不可避免的趋势。

B、那些懂乡礼,知农事的真正农民和乡绅逐渐消失殆尽。

C、失去了乡规民约、失去了赖以自豪的乡愁感,失去了老庙祠堂,晚辈骂长辈,兄弟尔虞我诈,妯娌仿若路人,儿女打父母,不是人变了,是人失去了敬畏,啥事情都会干出来。

D、一方面是现代文明和财富极大丰富,一方面是人情味的淡化和缺失。乡村城市化走得太快,文明被丢弃在后边,村子发展得太快,村子人的思维还僵化滞后,造成了根断裂。

E、谁掠夺了本属于农民的长远福利,而让投机主义占了上风?谁破坏了农业自有的生态平衡,让农业陷入了急近功利的恶循环?谁导致了粮食和食品安全,人人自危。

F、失去了敬畏的民族,换来了大自然的报复。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人自己自食恶果,怪不得别人。对有着创造了人类历史上最灿烂的农耕文明的中华民族来说,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G、别了,村子。故乡犹在,村魂已死,我愿意站在高高的山岗,为你招魂!

肖双红,男,

年8月出生于湖北省省麻城县;

年毕业于西南政法大学法律系;

曾供职于深圳市某政府机关,目前已经退休。

年出版专业论文集《侦查监督与审判监督》

年发表中篇小说《热风》《游魂》

年发表中篇小说《午夜咖啡》

年出版中篇小说集《随风飘荡》

年出版长篇小说《为不幸沉默》

年出版随笔《旧梦升起的时候》

年出版专业论文《美国法制观察笔记》

年发表文章《光环与阴影》

《我们要好好活下去》

年出版长篇小说《深呼吸》

年出版长篇叙事文学《歌乐山下》

(本文图片来源于网络与CPF)

审读:喻方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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