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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坯(散文)
文/孙宏文
可能是在农村长大的原因,也可能是在农村住得太久的缘故,尽管退休后记忆力日渐减退,儿时的一些小事却历历在目,其中就有“脱坯”。
“坯”,字典解释是没有烧过的砖瓦、陶器为坯。其实,这样的解释还不够全面,还应说“坯”就是把制坯的原料土、黍类作物的秸秆用水和在一起成泥,把泥装在模具里成型,这成型的泥块就是“坯”。
在农村,坯有两种,即大坯和小坯:大坯长2尺、宽1尺,比砖厚一些;小坯长宽都比大坯少一半,厚度差不多。这大小坯都是农家搭炕必用的。搭炕时,小坯码在炕洞做烟道并支撑铺在小坯上做炕面的大坯。大坯在炕面码平并抹上细沙泥土干了后,在炕上铺上秫秸席、苇席或大块人造革就可睡觉了。这大小坯除搭炕用外,也可做为砌墙搭屋之用。砌墙和现在用砖码垛盖楼一样。土坯砌墙连接坯的是泥土,而砖却是用水泥。土坯墙虽不如砖墙结实,但因其不透气、保温御寒效果好,就是冬天屋里不生炉子也不冷。小的时候,村屯中各家的房子基本上都是泥垛坯垒的。过去,土坯在农村应用很广泛,盖房搭屋、砌墙、搭炕离不开土坯,因此家家都得脱坯。
脱坯,是有季节性的,必须是在春季。这是因为春天阳气上升、春风高、天干物燥、少雨,脱坯后坯干得快;也是因为农家搭炕也都在春天、在种地后出苗或间苗这段农活少且有闲的时间。
说脱坯容易,但真正做起来却是“好汉子不愿干、孬汉子干不了”的“累”“脏”活。说其“累”,是脱坯得出大力、流大汗,还得有把子劲的人,和泥、搋泥得下得了力气,往往是脱一次坯、就得累得掉了一层皮。说其“脏”,是在和泥、搋泥和脱坯过程中,往往弄一身一脸的泥水;有时不小心还会把泥水溅到眼睛里;有时忘了手上有泥,就越揉眼睛就越迷。脱坯是又累又脏、还必须得干的活,这是因为,土坯炕烧火做饭多了,进到炕洞烟道里的柴灰就多,如不及时扒炕、掏灰搭炕,烟道会因堵烟而排烟不畅从灶膛口倒烟,不仅熏人咳嗽、熏黑墙壁,还会因炕洞不进烟而火炕不热。凡是看过电影《小兵张嘎》的,都知道嘎子堵胖墩家烟筒弄得满屋倒烟的事。
脱坯,也不是啥地方都能脱,也不是啥天都能脱,起码得具备这么几个条件:一、离家近、水近、地平滑的地方,这是为坯面平滑和坯干运坯省力;二、备好料,这料就是脱坯用的土、扬秸、坯筋,坯筋就是截成大坯长的秫秸秆;三、选好日子,也就是挑个不阴不雨风和日丽,且几天内没有雨的好天头。这几项工作做好,就可脱坯了。我还记得,那时脱坯用土可用大马车拉或人挑。大马车是生产队的,需请示队长方可用车拉土,脱一次坯得用土两三车。有了土,在脱坯的前一天或当天早上,先把土堆的土扒成锅底状的坑,在土坑的里外撒上已用铡刀铡过的扬秸,然后挑满土坑水浸泡土和扬秸。当水把土浸透、扬秸浸软的时候,就要撸胳膊挽袖子地用二齿镐把泥、扬秸、土、水混在一起搂搋能脱坯为止。
脱坯的模具不是家家都有,那时我们村60多户人家也就2户人家有。脱坯不仅和泥时累脏,脱坯时也是一样累脏,脱坯时没有站着、坐着的,必须得蹲着,而且一蹲就是半天或一天。蹲着,还要倒退着走,脱一块坯就得退回一步。这后退一步就留出了脱下块坯的地方,所以脱坯时就得一直蹲着、退着往后挪,还顺便着把刷、抹坯模的泥水盆子往后拉扯着,人到哪泥水盆子就扯到呢。和泥一个人就行,但脱坯必须两个人:一个铲泥供泥;另一个把模里的泥摊均按压实放上坯筋抹平,端起坯模,留下成型的坯在地上……脱完坯,把坯模冲洗干净送回,这叫“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脱完了坯,还要对坯进行日常护理。农村牛驴马大牲口多,也大都散养散放,为防大牲口踩踏土坯,白受了累、白搭了工,这事虽发生的少,但还是有的。文中已说,脱坯都是在春季进行,俗话说“五月天孩儿面,说变就变”。有时上午脱了坯,下午、晚上就下雨;也有时坯快干时下雨。我家邻居就遇到过一次。就在脱坯后快干的第三天晚上,毫无征兆地在夜半三更时下了场暴雨,邻居无法去坯场苫盖,只好认命地等。早上,他到了坯场一看,立时就像霜打的茄子一一蔫了。上百块大小坯,坯面上全是雨点打的麻子般的坑坑凹凹,将干的土坯被雨水浇泡得软软的,根本扶不起来。
我生长在农村,直到我离开农村那天也没干过脱坯这活。家里脱坯搭炕都是爸爸的事,我能做的仅仅是给爸爸打个下手或帮手。这个下手,就是脱坯时铲泥、端泥,搭炕时帮爸爸递个坯、接个坯;帮手嘛,就是坯将干时帮爸爸把坯立起来,坯干时码起来,往家运坯时,爸爸挑坯,我在后面搬一两块小坯跟着走。在农村,有些活虽没做过,但常看常见也就会了,可有些活就是常见常看没亲身做过还是不会。如搭炕、砌锅台、扶犁种地、滤粪、秋天扬场……还是不会。
现在想来,无论过去会做的,还是不会做的,现在也都做不动了。对这些事、这些活,也仅能平时想一想、在头脑中过一过“电影”,只是为了留下一个永远的记忆。但我深信不疑的是,只要我在春天回农村老家,就一定会看见“脱坯”。
审阅:韩田梅
简评:如今的平方、楼房都是砖、水泥和钢筋混凝土结构,土坯已成为一个时代的记忆,作品记录土坯的制作过程其劳动的辛苦,表现作者对过去农村生活的眷恋和怀念。
终审:严景新
作者简介:孙宏文,年于辽宁第一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后,分配到《朝阳日报》社工作。年退休后长居深圳,亲山近水,笔耕不辍,撰写几十篇散文作品,部分发表在《辽宁职工报》《燕都晨报》《朝阳日报》《辽西文学》《中国乡村》等报刊和《作家新视野》等微刊。现为辽宁省朝阳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乡村作家首届认证会员。